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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货街

□  李美华

玉溪“七十二井八十二屯”,有几个特殊的村子,旧时几乎家家以某一手艺为业:做篾货的陆篾屯,烧砖瓦的平滩,做瓦货的瓦窑村……

篾货种类繁多,有筛子、簸箕、筲箕、甑子、齐筐箩、四方箩、针线箩,还有小方箩、大小提篮和马箩、篮子,拿鱼的拉筢,搂松毛的松毛筢,装垃圾的撮瓢和扫地的笤帚,装碗筷的碗筷箩和扇风的火扇。篾货几乎涵盖了生活物资的一大半,另一半就由瓦货承包了。

手艺活伤手,做篾活的男女老少手上满是划痕和裂口,烧瓦货的三百六十五日跟泥巴打交道,手脚皴得开裂。

瓦窑村附近有白泥土,黏性强。白泥土挖到专用的池子里浸泡,然后人牵着牛不断翻踩,黏性增强才能用作泥坯,最后就靠师傅在转轮上拉出各种器型,晾干了,上釉,再晾,最后才入窑烧制。泥和软了,器物还没晾干就变形;泥和硬了,师傅拉不动。日头太强风太大,拉好的泥坯容易有裂缝。风大扬沙,卷起的灰尘落在上了釉的泥坯上,形成难看的印儿。放进窑里烧,全看师傅的手艺和火候,成败全在一把火上。还好,做了几百年,手艺都不错,整个玉溪坝子男男女女曾经都是端着瓦窑村的蓝花碗吃饭。

瓦窑村烧的都是生活器具:有吃饭的蓝花碗,也叫粗瓷碗,大的有头大,小的只有拳头大,厚实又耐用,蒸时不易碎裂,不像细瓷碗轻薄小巧;有蒸蒸糕的瓦甑子、底部有眼的筷筒;有盐罐、油罐、小口细颈的酒罐和香油罐;有酒杯、酒缸;有粉碎食物的瓦擦,装棺材、做法事用的财心罐……大大小小的瓦盆,器型不同,叫法各异。装两三担水的叫瓦缸,夜里装尿屎的叫脚盆或尿盆,洗脚的也叫脚盆,新娘子用来装认亲的松子、瓜子的也叫脚盆,洗娃娃的也叫脚盆;用来下酱、腌咸菜的叫酱缸,装了猪油叫油盆;家里用得最多的是双耳罐,装了各色腌菜就分别叫腌菜罐、酱罐、卤腐罐等;用来积大粪就叫尿罐;老人用来打水、挑水就叫水罐;装了香油叫油罐;把钱财藏进去就叫攒钱罐……祭祀的供桌上,也少不了瓦货,有三足两耳的香炉、插花的花瓶、高脚灯台、酒盅、茶盅、盛斋饭的小碗。

瓦窑村的瓦货,盆盆罐罐多上黄色釉,有的半釉,有的全釉。半釉的透气,全釉的防渗漏。杯盘碗盏都是白釉青花,青花色调寡淡,图案多是匠人手笔,基本都是毛笔蘸了釉料,然后简单涂上几根线条,不让这器物素得难看罢了。老百姓的瓦货,求的是便宜实用,哪里顾得来好看不好看。

瓦货有专门的卖场。“热热闹闹大正街,卖鸡卖鸭北门街,丁零当啷瓦货街。”这句流传已久的顺口溜说出了瓦货街的特点。瓦货街在小庙街旁边,穷人多,农民多。卖瓦货的多是以此为生的州城人。州城里的穷人除了祖屋,几乎没有其他财产,有的不习惯像隔壁的张大爹、李大哥一样外出帮工,只习惯守着门户过日子。过日子要钱,怎么办呢?做点小本生意。于是瓦货街边就有了一溜卖瓦货的摊子。

卖瓦货不轻松。从瓦窑村批发进来的货多摆放在街边,守摊的人不仅要按主顾的要求翻找许多式样不同的盆盆罐罐供其挑选,还要保证瓦货无裂缝。于是,出摊时往往带一些水,供主顾试看。搬动大缸大罐,得花一些力气,还得注意不能打坏旁边的盆盆罐罐。有时说好价钱的主顾,又看上了别家的货。都是左邻右舍,也不好撕破脸皮吵闹。也有说好了街子散时来拿,却让摊主白白苦等。

瓦货占地又易碎,搬动费力,所以街子散时,摊主往往拿个东西假装遮蔽一下,却又盖不全,或用布条、草索子围着摊子绊一下,然后该吃饭吃饭,该安歇就安歇。偶然外出或赶街人少,任摊子晾着,也不担心少了盆盆罐罐。那时人虽穷,却也晓得“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贼名背到老”的古训,真有人心古朴、路不拾遗的意思。

直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瓦货街上,还能看到这种景象。

后来,易门的四季丰收大碗以色彩艳丽、釉色洁白成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富裕家庭的新宠,瓦窑村厚实的青花碗逐渐淡出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华宁窑烧的灯台、香炉也因色泽碧绿、莹润成了家堂上的新宠。再后来,塑料出现了,生活好了,物流发达了,外地的细瓷买卖逐渐从城市蔓延到了乡村,做咸菜的人家少了,瓦窑村和陆篾屯、平滩的手工业成了关于祖辈生活的记忆。


编辑:刘玉霞   审核:蒋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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