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詹剑波

在云南东南部壮族分布区（文山、红河等地）的壮族支系侬人、沙人等群体中，历史上曾经广泛流行杨家将人物杨文广、杨六郎的传说。那么通俗文学作品杨家将故事中的英雄，如何成为云南壮族分布区的传说人物呢？

云南侬人的祭祀

据相关资料介绍，杨六郎是云南侬人最重要的祭祀主神，这里的杨六郎与杨文广是同一个神。传说以前因为他的保护，侬人才得以活命并繁衍扩大，因此侬人把对他的祭祀与祭天仪式合二而一，祭杨六郎也就是祭天，又因为杨六郎在农历五月初五战败受伤，躲在树棚里，用血泡米吃，所以侬人在晒台上献祭时，祭品有刀、生肉、红糯米，参加的人员特别严肃，不准讲话。相较于祭祀活动，相关传说则范围更广，凡是滇东南或云南历史上的壮族分布区，均有其流行之痕迹。

侬智高反宋事件

杨文广的传说是与侬智高反宋的历史事件相联系的。侬智高是广源州（今越南广渊，或说今广西靖西）侬人。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年）率部攻邕州，四年（1052年）破广州，朝廷命余靖为广南（此时的广南泛指今两广等地）东路安抚使，狄青为荆湖南路宣抚使、都大提举、广南经制盗贼事，同年十月，诏广南将佐余靖、孙沔以下皆听狄青节制。五年（1053年）正月，狄青统兵至邕州，大破侬智高军，智高由合江口遁入特磨道（今云南广南、富宁等地），此前智高已在此建筑行宫，至是乃携部曲3000余人退据于此。余靖与邕州知州萧注督率部吏黄汾、黄献珪、石鉴、进士吴舜举，发硐兵追入特磨道，智高仅率亲信、亲兵500人投奔大理国。宋军俘智高母亲及其子弟4人，解至京师。萧注又募死士入大理求智高，大理国皇帝段兴廉杀智高，送其首级于宋，宋朝乃于致和二年（1055年）杀智高母亲及其子弟于京师。

杨文广的确参加了平定侬智高之战事。《宋史》本传说他“从狄青南征，知德顺军，为广西钤辖，知宜、邕二州，累迁左藏库使、带御器械”。宋军指挥平定智高之统帅，在狄青之前，先后有余靖、孙沔；参加作战者，有广南西路兵马钤辖陈曙、邕州知州萧注、邕州司户参军石鉴及孙节等。《宋史·余靖传》载，余靖命萧注率硐兵入特磨道追剿的诸人中，并无文广之名，其是否随军进入特磨道作战，未得其详。

杨文广传说与崇拜的形成

杨文广传说与崇拜在滇东南壮族分布区的起源时间不易确定，大约是杨家将的民间传说传入本地区以后而逐渐形成的，其下限当不晚于清初。杨家将故事历经八九百年的不断传播与创作，情节、人物形象越来越丰富生动，其前仆后继、抵御外侮、顾全大局、忠贞报国的故事主题，不管在战争年代或承平时期都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具有超越时代、地域、阶层以及深入人心的道德价值。但这个故事毕竟发生在我国北方，对于遥远的西南地区民族而言，毕竟只是被动的接受者，多少会有些许距离与隔膜。

另一方面，侬智高事件带给当地民众极大的震动与冲击，他们也需要一个符合自己理解方式的传播与记忆载体，但历史事件本身复杂的发展经过、人物关系等条件，并不适合直接成为这种载体。

杨文广既然已经是天下尽知的杨家将英雄，又有参加讨侬的史实，以之作为这一事件的代表就有了合理的基础。不仅如此，侬人、沙人所在地区本来就有很多“杨广”“杨郎”“六郎”之类的地名，且均在宋军与侬智高战斗的特磨道或其附近。如雍正《云南通志》载：“蒙自县有古碑，题曰‘宋将杨文广驻师之所’。盖狄青讨侬智高时也。”乾隆《石屏州志》也记载本州有“杨广城”。道光《广南府志》载：“杨公祠，在狄公庙后。宋杨文广为狄青部将，追侬智高至此，后人祀之。”民国《广南地志》载：“六郎城，在县治东三十余里宝月关傍，尚存无损，相传为狄武襄部将杨六郎筑为大本营，故名。”袁嘉谷《滇绎》卷三载：“杨广城，侬智高起广源，下西江，败昆仑关，走大理，大理斩之以畀宋……广南、石屏、通海各有杨广城之村名。或曰狄武襄有将名杨文广，追侬入滇所过屯营，故名。”

在当时的知识条件下，原本只是杨家将故事人物之一的杨文广，自然而然地成为滇桂地区民众的集体叙事“主角”，从遥远的北方完成了本土、本民族的转化，进而成为当地民众信仰的神性存在。而当地官绅知识阶层对此不惟不去计较史实，而是用他们的方式和影响进行记录、传播与增益，形成了特有的杨文广叙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