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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地理|跨越两湖,滇中水运几度兴衰

——回忆江川人走大船

□ 李海兴

星云湖,古称星海、利水。因为星云湖俗称浪广海,故旧时人们习惯把浪广海周边的平坝称为浪广坝,居住在这里的人称为浪广人。 

据史料记载,明清两代及民国时期,隔河、清水河年久失修,河道淤塞,抚仙湖水时常倒流入星云湖。据说,星云湖水位最高时,曾经淹到大凹的大新寺、马料庄、杨家嘴的锁龙阁、老河嘴的白龙寺、周官村陆家头墙角,很多村庄被湖水包围。满盈的湖面,为星云湖、抚仙湖两湖水运的开拓发展提供了便利的自然条件。据《新纂云南通志》记载,那时逢澄江街天,有载重量15吨至18吨的大木船20来艘往来于星云湖、抚仙湖之间,贩运人们所需的土特产及生产生活物资,水运较为发达。

旧时,抚仙湖水路有60里,星云湖水路有10里,共计70里,而澄江与江川两地陆路却有120里,且陆路时有盗贼出没,危及客商生命财产安全。为安全起见,客商选择走水路。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这种坐大船、走水路从事的商旅活动称为走大船。

大船带来新时尚

两湖水运的发展,使澄江成了除昆明外的另一处滇中商品集散地。随着滇越铁路的建成通车,许多带“洋”字的舶来品,如洋纱、洋布、洋钉、洋碱(肥皂)等,被那些走大船的客商们送进了两湖周边的千家万户。玉溪“文兴祥”老板郭新民以洋纱换土布的生意,也是在这一时期做得风生水起。他家坐落于红塔区城内棋阳路的“文兴祥”商号的建筑,具有法式风格,与滇越铁路沿线车站的建筑风格一脉相承。浪广坝的土布染坊也用上了一种产自瑞士的染料,所染的土布称为“三蓝”“对蓝”,色泽温润、不易褪色,深受人们的欢迎。还有一种“扎染”,染出的蓝白相间的花布,妇女们都喜欢用它做服装。最常见的是用这种扎染花布缝制成一米多见方的手帕、一厚一薄两块,用于背婴幼儿,一直沿用至今。在外地,凡是看到用这种大花手帕背婴幼儿的,不用问,准是江川人。这种手帕现在只有在大理古城还能买到。也有商家从大理进货到江川卖,江川人对它情有独钟。    

走大船的商家不仅把一些日常生产生活用品送入寻常百姓家,他们也瞅着富人家的钱包。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们剪去了长辫、放散了发髻,留起了摩登发型,用上了法国香水、阴丹士林布旗袍、意大利女式皮鞋等奢侈品。那些富家公子哥,有的将长衫换成西装等洋服,还用上了手摇式的留声机,播放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灌制的唱片,欣赏周璇等上海歌星演唱的《夜来香》等流行歌曲。这些走大船的商家们不经意地让西方科技、文明与古老的滇中传统文化悄然接轨。

民国时期的两湖水运    

1925年,在护国起义中一战成名的将领金汉鼎回到家乡,疏浚海口河,降低了两湖水位,星云湖沿岸露出了大片海田。金汉鼎将这些海田出租,收取租金开办私立铸民中学。这一时期,因为有土匪袭扰澄江,澄江禁止浪广大船靠岸,水运暂停。1966年,我因公到澄江,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向我诉说早年匪徒袭扰澄江带给他们的苦难,同时又赞誉浪广人走大船到澄江卖的大白萝卜很好吃。我这个浪广人听后也是心里五味杂陈。

1933年,华宁、江川两县商人们请求金汉鼎到澄江交涉,每逢街天准许10艘浪广大船靠岸,走大船才又得以恢复。只是这时候星云湖、抚仙湖两湖之间隔河水位下降,两岸峭壁,河面狭窄无下桨之处。为了船只顺利通行,走大船的船家多了一项新技艺——“拉隔”。但浪广人说来也奇怪,“拉隔”的“隔”偏偏又要读成“gá”音。“拉隔”就是收起大桨,在船头系上纤绳,由划大桨的壮汉们肩挎纤绳,晃悠悠地在岸上前行,将大船拉过隔河。船只驶入抚仙湖后,桨声才再次响起,划桨者随着桨声节奏,一路哼唱着“叽咕桨,到河阳(澄江)”的歌谣。

1942年前后,从美国引进的烤烟开始在江川种植,所产烟叶品质优良。烟叶交易一度成了走大船的大宗商品。商人们将江川烟叶走大船运到澄江,再雇汽车转运到昆明外销,助推两湖水运兴盛一时。

一段关于浪广铁匠的逸闻

大约在明代初期,明军屯垦江川,一些随军制作兵器的匠人散落民间,改做农具及别的日常生活用具,同时也受“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传统观念影响,所以浪广坝盛产铁匠。但浪广坝人多地少、地方小,承载不了那么多的铁匠,这些铁匠师傅们为了生活,只好带上徒弟,挑着铁匠炉外出谋生。他们有从陆路前往蒙自、开远、文山方向的;也有从水路走大船经昆明到富民、寻甸方向的。民国时期,我的家乡一位徐姓师傅就是在富民、寻甸一带打铁谋生。徐师傅品行端正、技艺精湛,打制的农具及生活用具锋利、精巧、耐用,深受群众欢迎。他只需定点一处,无须走村串寨,每天就有做不完的活,收入很可观。据说,他当年还见过长征中“四渡赤水”后路过的红军。

徐师傅不仅技艺精湛,而且很有商业头脑,他除了打铁挣钱,还用积累的资金与当地人合伙做生意,又赚了一些钱。有一年年关,徐师傅回江川老家过年,把积累的300多个银圆与一些零碎铁块混杂用布包成一个个小包,然后用一只破旧麻袋装在一起,背着上路。到了澄江一上大船,徐师傅便随手将那破麻袋往船头边一扔,就进船舱休息。一位后来上船的客商,觉得这破麻袋放在船头挡道碍事,就用脚踢一踢,不料那些袋中铁块撞疼了他的脚,就大声喊道:“是谁的烂麻袋装些什么鬼东西,撞疼了老子的脚了?”麻袋主人在船舱内高声道歉:“那是我们打铁人带回家的一些碎铁块,对不起了,不好意思。”此后再没人关注过问那只破麻袋。徐师傅的300多银圆就这样瞒天过海,安全到家。

这一年,徐师傅赚到了不少钱,这个年过得很是舒心。这些钱到底是用来起屋呢,还是买地?徐师傅盘算了很久。恰好这时,听到村里一位富户急需钱用,要出售他家祖上留下的两亩水田,徐师傅思前想后,他家还是因为缺田少地,才四处谋生,土地是农民的立家之本,就用200多银圆买了那富户的两亩水田,并开始向往着日后的富足生活。

水运终被陆运取代

再回过来说走大船的事。

走大船的船家们的经营方式可算是别具一格。他们不雇划船的船工,而是叫客商中的年轻力壮者无偿为他轮番划大桨。这样一则省了雇船工的费用,二则可减少船只负荷,增加载客。商家中总不乏精明者。

大船朝发浪广,驶向澄江。说来也怪,滇中一带几乎吹的都是亘古不变的西南风。大船由南往北行驶,一路顺风。壮汉们伸展腰板,四把大桨用力划行,船速很快,随着有节奏的“哗哗”的桨声,嘴里哼唱着“叽咕桨,到河阳”的歌谣。晚上南归,逆风行驶,尽管划桨者觉得已经用尽全力,而大船前行始终很慢。桨柄重重地摩擦着桨桩,发出“咯咯”的响声,划桨者又哼唱起“叽咕咯,到周官”的歌谣。浪广坝有五个带“官”的村名,但浪广人在这里不读“guān”而读“guē”(“e”读舌面音)。

早年间,两湖湖水满盈时,星云湖水漫到周官村的陆家头墙角,这里因离浪广坝主要大集——小街很近,便成了大船北往南归的停泊地,因此也才有了“叽咕咯,到周官”的歌谣。

走大船的奇特经营方式,也让世人讥讽浪广人:“你们浪广人嘴犟鼻子齉,出钱买桨荡。”

1949年,烟叶出口受阻,走大船的生意逐渐惨淡。经过1950年的清匪反霸、1951年的土地改革,天下太平,社会治安良好。随着1952年始建的晋江公路建成通车,水运被陆运取代,走大船遂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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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刘玉霞   审核:刘燕   终审:攸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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